檢察官:庭上,陪審團諸位女士先生,日前資訊工程師傅科向警方報案,聲稱偶然間見到維拉茲蓋斯與菲力普於街上扭打,維拉茲蓋斯最後拾起地上的一塊石頭,惡狠狠地將後者打得腦袋開花。菲力普後來死於醫院急診室,本席故以意外殺人罪起訴維拉茲蓋斯。
辯方律師:傅柯先生您好,請問在您聲稱見到維拉茲蓋斯打傷菲力普那天之前,您認識維拉茲蓋斯嗎?
傅柯:我那天是第一次見到他。
辯方律師:如果我說,他對您來講是個陌生人,且您對他一無所知,我應該沒說錯吧?
傅柯:是的。
辯方律師:維拉茲蓋斯的父母則是看著他長大的,他的師長與同學也多有認識他好幾年的,平日時時相處在一起,他們才稱得上真正了解維拉茲蓋斯,真正是維拉茲蓋斯專家吧?
傅柯:是的。
辯方律師:您剛剛應該有發現,在聽了您的證詞之後,他們都激動不已。他們先後都作證說明了維拉茲蓋斯是個好家庭、好學校教養出來的品學兼優的好兒子、好學生、好同學;他的家庭教育及學校教育都是教他君子凡事動口不動手;且他以前跟人有糾紛,從來就沒有動過手。基於對維拉茲蓋斯的了解,反覆思考研究了您的證詞及相關證物之後,所有這些人俱做出一個相同的結論:維拉茲蓋斯這樣一個單純的青少年是不可能會動手傷人的,更不用說是惡狠狠了。這一切您都有聽在耳裡吧?
傅柯:是的。
辯方律師:可不可以請您再跟庭上及陪審團說一次,您那天看到什麼?
傅柯:我看到維拉茲蓋斯與菲力普於街上扭打,且維拉茲蓋斯最後拾起地上的一塊石頭,狠狠地打得菲力普腦袋開花。
辯方律師:我提醒您,您剛剛作證說,有聽到維拉茲蓋斯父母等人的證詞。
傅柯:是的。
辯方律師:也就是說,專家們都跟您說了,根據他們的了解與研究,以維拉茲蓋斯他的身分,過往的歷史,及家庭、學校與社會施加在他身上的規範來看,他是絕對不會動手傷害人的。事實都擺在您面前了不是嗎?您為什麼就不願意承認事實?您為什麼還偏偏要說看到維拉茲蓋斯惡狠狠地傷人?難道您不是看多了社會新聞及暴力電影,把只有兇暴的郊區青年才做得出來的行為,移轉到維拉茲蓋斯這位好青年的身上,也就是說,您那天根本是以一種空間錯亂的方式來看維拉茲蓋斯?
傅柯:我知道我看到了什麼,且我看到了什麼,我就說什麼。
辯方律師:我看您根本就有資訊工程師的傲慢,在虛擬的世界中呆久了,就自認為可以把您腦袋中虛擬的東西硬凹成真實的,且拒絕承認擺在您眼前的事實。
傅柯:我看到的難道就不是?你們講的從頭到尾都不是出事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而是他在那天之前是個什麼樣的人,做過那些事,就算這些通通是事實好了,但單單以它們做根據,接下來說那天發生了什麼事,這根本不是在講事實,而是在做推論,或不如說都成了占星術了。但是你們就是要凹到說,那推論出來的才必然是事實,而因為我看到的跟你們推論的結果不合,所以我看到的一定不是事實,所以是我不願意承認事實?菲力普被他打破頭的那一天,我們實際上看到維拉茲蓋斯對他做了什麼才是重點嘛不是嗎?
辯方律師:菲力普被他打破頭的那一天?專家們都說了維拉茲蓋斯不可能傷害人,那既然他不可能打破菲力普的頭,菲力普的頭也就不可能有被他打破。您說菲力普被他打破頭的那一天,您還是在說一件沒發生過的事情。且那一天又到底是那天?還是說只要菲力普有被打破頭,都是維拉茲蓋斯打的?您講話根本沒個標準,我們還是要從專家們告訴我們的事實出發嘛。
傅柯:為什麼我就要從那些事實出發?我用我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不行嗎?您該不會想告訴我,從那些事實出發,考量到那些事實,我就會發現,我那天看到的,實際上不是如我到目前為止所想的那個樣子?
辯方律師:沒錯,事情就是如此簡單,而且這裡好像就只有您一人完全不進入狀況。X教授,麻煩您說明一下您的醫學檢驗報告。
X教授:經我用腦波X光掃描儀,檢測維拉茲蓋斯腦中的記憶沈積物質,結果顯示維拉茲蓋斯於兩人發生口角之初,並沒有任何傷害人的意圖。
辯方律師:傅柯先生,根據醫學權威X教授作證說明,科學證據顯示,維拉茲蓋斯沒有傷害人,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傷害人的意思。
傅柯:可是他就不能改變主意?
辯方律師:但凡事要以原初的意圖為準不是嗎?且難道您沒有聽過"王莽謙恭下士死" 這句成語?說的是王莽一開始是個謙恭下士的好臣子,所以他到死都是個謙恭下士的好臣子,如果有人認為看到別的什麼的,那他就是認不清事實,或不願認清事實。
傅柯:不要說你們沒有告訴我他是不是到最後都沒有要傷害人的念頭,就算是這樣好了,我那天在街上不小心踩到了狗尾巴,就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要踩牠的念頭,所以我從來就沒有踩過牠,牠也從來就沒有被人踩到過?
辯方律師:但您不是維拉茲蓋斯,菲力普也不是一條狗。
檢察官:庭上,有證人提供了那日事件的完整錄影帶。
父:我就是看到一個乖巧、不懂得傷害別人的好孩子,完全不可能有做出打破別人腦袋之行為的能力嘛。
母:我們家教出來的孩子是不會傷害人的。
師長:我們教給他的道德與法律規範不會允許他做出傷害人的行為。
同學:我們對維拉茲蓋斯的了解難道還會不如一個陌生人?我們說沒有就是沒有。
X教授:你們光看他的表情都可以看得出來,他只想好好跟菲力普談談。
辯方律師:傅柯先生,您準備好了要接受事實了嗎?
傅柯:我那天看到了維拉茲蓋斯拿石頭惡狠狠地將菲力普打得腦袋開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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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科作為「某一時刻」的證人,關心的只是那一時刻事件的真實;但法官要判有沒有罪、罪之輕重,一定要知道「某一時刻」之外的脈絡,就他的立場而言,他需要了解更多的文本。所以問題要回到問題:(1)法官與傅科關心的真實有沒有一樣?(2)傅科真的只關心「有沒有殺人」這個動作嗎?他內心有沒有在滴沽:如果能讓我看到之前發生何事,也許會下更準確的判斷?(例如:人早被殺了,傅科看到的不是殺人,而只是毀屍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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